【雷安|下】- 非典型网恋 -
*文如其名。
（21）
这江湖最不缺的是什么？
一个情字，一个杀字。
情杀往往分不开，广大劳动人民也具有极为丰富的文化创造力，于是相爱相杀这个词就被创造了出来，甚至从风靡一时转为经久不衰，成为文艺作品创作的经典主题，给无数闲得发慌的人民群众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创作源泉。
立碑与入狱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公告贴得人麻木。久而久之，就算是这偌大江湖的原住民们，都也已经对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见怪不怪起来。茶余饭后，若你走在金陵城的大街上，指不定还能听到几个路过的姑娘、正语带笑意地谈着什么“红榜”、什么“海骑”之类的莫名话题，直听得最后的骑士摸不着头脑。
那一日的骑士刚在茶馆答完题，就见那店小二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道是少侠你博闻强识，连对十题，这一本书就作为贺礼，还请你务必收下。
某少侠原先还觉得自己时来运转，曾也听闻不少人收到店家书籍相赠，今儿个终于轮到自己，道了声多谢，就乐呵呵地收下了那本册子。
忽略了店小二眼中怪异的精光。
（22）
《武林杂记：铁窗泪》
（23）
最后的骑士发现，这是一本记录了他和海盗刚结梁子那会儿的事情。
翻开第一页，就是他把海盗抓进牢子里后，前去探监的事情。
翻开第二页，果不其然，他们隔着一道牢门吵了起来。
到此为止，骑士的嘴角都是微微扬起的——毕竟在这个场合下，他其实是扳回一局的。纵然他向来不会以别人的痛苦为乐，但看到海盗吃瘪，还是难以压下心里的痛快——说到底，骑士也只是个年轻少侠，稍微不成熟一点，也是完全正常的。
翻到第三页，骑士愣了一下。
嗯？海盗怎么出来了？
翻到第四页，骑士的表情渐渐凝固了起来。
这江湖还有种需要脱光衣服的功法，他怎么不知道。
第五页，第六页。
……
一阵晕眩间，他似乎看到海盗光着膀子冲着他邪魅一笑，缓缓说出了书中的台词。
“既然你要礼尚往来，那么这份大礼怎么样？”
似乎有什么坚定了十多年的信念，在一夕之间破碎了。
（24）
海盗觉得骑士最近有点不大对劲。
倒也不能说是不对劲，人还是那么个人，只不过就跟被夺了舍似的，哪哪儿都怪异。
怪就怪在，无论海盗如何挑衅、如何悬赏，最后的骑士都跟突然从正直光明盖世大侠变成冷心冷情无口郎君似的，打定了主意不再说半个字，似乎要以这种方式断绝这段孽缘。
纵然这种闷不吭声的样子也是有趣的，但海盗直觉发生了什么。否则，以骑士直来直往的性格，不太可能突然开窍，想个通透了。
海盗不喜欢这种脱离他掌控的事情。
大概是身为掠夺者的天性，他习惯了把想要的一切都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中。就算是短暂地放手，那也是为了彻底得到对方之前所必要的调剂，擒与纵之间的度，海盗不会把握不好。
而现在，原先势在必得的人，开始偏离了预定的轨道。
这让他觉得新奇乃至些微的愤怒，甚至——激起了更为强烈的征服欲与占有欲。
要想弄个清楚，指望骑士主动说必然是不行的，只能主动出击，一探究竟。毕竟这个江湖就这么点大，无论是英万里的面前，或是七星秘宝的洞窟，要打照面并不是什么难事。
（25）
海盗向天机楼买到了一份情报。
然后直接踹开了茶馆的大门。
“你给骑士的书，不止一本吧。”
原先招待着客人的小二早已软了腿，惊慌失措，口齿不清，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饶、饶命啊！那不是小的要给少侠的，是、是两位官家小姐，让小的给他的！”
“哦？”雷狮挑起一边眉梢，“说出名字，饶你不死。”
店家小二诚惶诚恐，抖着汗巾子抹了一把额角，颤声道。
“多谢、多谢大人不杀之恩！那书的名字叫……叫什么铁窗泪！最近不少女侠都在谈论这话本子，集、集市上肯定有！”
（26）
集市外头，一位身着黄衣的女侠狠狠跺了几下脚，挽着身畔白衣女侠的胳膊，愤愤道。
“明珠你说，是哪个有钱的畜生，将那铁窗泪全数给买空了、连残页都不剩下？实在是太惨无人道了！”
那白衣女侠温温和和一笑，附和道。
“是啊，想必是榜上排首的有钱人，真是恐怖如斯。”
（27）
说个笑话，星际海盗团和光明骑士团在帮战里对上了。
为什么说是笑话？
举个例子，当世人提起海盗时，总会顺带着提起他的另一个身份——万圣阁第一帮主。海盗团的影响力早已不局限于一个万圣阁，甚至在整个江湖都是显赫的存在，又以那霸道至极的帮派宣言为第一指标，可谓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怂。
而谈起骑士时，却不会提到与他帮派相关的，一定要按势力划分的话，只会被冠上这样的名号——天道盟第一人。不刻意了解他的，甚至不会知道他竟然也是什么帮派中的一员。只在于这帮派实在是影响甚微，由于真实的活人实在太少，整日面临着因为贫穷而散帮的危机。
先前也提过，他们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游戏角色，如果操作者卸载了这款游戏，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评价一款游戏时相当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这款游戏的平衡性做得好不好。这平衡不仅仅和门派之间的平衡有关，匹配机制是否平衡也要纳入考虑范围。
若说在华山论剑时，海盗对上了骑士，那么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奇怪——甚至会奔走相告，普天同庆——这两人的相遇，就意味着一场极为精彩的对决，多少武林中人在观看他们的比拼之时打破瓶颈、大彻大悟！也只有顶尖水准的比武，才能让看客都受益无穷。
但若是帮战时对上，那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海盗团有多少人！而骑士团——又有多少人？
要说这其中没有海盗团的暗箱操作，怕是只有江南村落里头玩耍的小孩子会信——不，怕是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最后的骑士是个独行侠，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的。
（28）
戌时已至。
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最后的骑士稍稍抬头，不意外地听着了对面杀声震天。很显然，与自己曾经遇到的帮派全然不同，已经不是可以靠实力扳回人数差距的局面。
他抿了抿唇，倒也没将自己的判断隐藏起来，直截了当地看向了身边零星的几位帮众。
“诸位，我想是在下连累了大家。”
“我无法做出什么隐瞒，如实而说，这场帮战胜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有人要现在离开，在下绝不会阻拦，也不会有任何责难。”
四下寂静，鸦雀无声。一只飞虫振了振透明的薄翅，飞出了门外。
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低声道。
“帮主，抱歉……修理装备实在是太贵了，我不想做无意义的牺牲。”
（29）
城门下的帮众们风风火火占着点。
城门上的帮主静静候着一场赴约。
有一人御剑而来，停在海盗对面。夜风无言，凛冽地刮起那人的袍袖，卷得衣袂翻飞。微透的衣料泛着盈盈的月光，衬得他是君子如玉、眉目清朗，正恍若谪仙人，披着月色临世。
一开口，却是极为无奈的语气。
“雷狮，你让卡米尔黑进管理系统，就是为了干这个？”
海盗起身，颇有点世外高人切磋的架势，抱臂道。
“哦？终于肯说话了？”
安迷修半点不打算理会他的挑衅。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不如问问你自己。”
安迷修一怔，确实，以雷狮的脑子，不可能自己认出了对方而他却无知无觉。本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而来到的这个江湖，现在捅破了窗户纸，倒也不再有继续的理由。
安迷修索性关了游戏，按下卸载。冷战三个月，他终于把那串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重新拨通。
“雷狮，这样耍我很有趣？”
话筒中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以及呼啸的风声，听得安迷修心头火起——果然，这大半夜的，雷狮又在外面逍遥自在。无论在交往期间表达了多少次的不满，都会被对方当作耳边风刮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安迷修，配合我演下去的，难道不是你本人？”
那人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点笑意，更像是什么嘲讽。
安迷修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雷狮，我们当面谈谈吧。”
“我没意见。”
“行，就这样吧。这周末怎么样？”
汽车的声响与人群的喧嚣渐渐远去，渐而为奔跑的脚步声所替代。话筒对面传来了稍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还没等平缓下来，安迷修就听到了雷狮的声音——像是经历过什么剧烈运动，有些喘，嗓音压得极低，是要命的性感。
安迷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不自然起来，一抹绯红从脸上蔓延到了耳尖。
“用不着。直接下来，我就在你宿舍楼下。”
（30）
最后的骑士缓缓从昏沉中醒来，一睁眼，就撞上了一张颇为俊美的帅脸。
瞬时精神紧绷起来，骑士当即弹起后腿拉开距离，一手按上剑柄，俨然一副待战的姿势——他还没忘记现在正是帮战。
海盗却仍是施施然立在那里。
“骑士，你被卸载了。”
骑士显然也已注意到对方渐渐透明的衣角，回击道。
“笑什么，你不也是？”
魔教中人似的道长并没有就着这个问题继续纠结下去，只是伸手叩了叩身后的剑匣，随即一抖袍袖，霎时间天地失色，狂风忽起。
“一决胜负？”
剑客也笑了，率然拔剑出鞘。明月清风盈满纤长剑心，锋利剑芒璀璨得流光溢彩，看上去竟是能映亮昏暗的长空。
剑指苍穹。
“一决胜负。”
（∞）
说书匠响木一拍，惊醒四座，道是那最后的骑士不撞南墙不回头，竟是以一人之力冲锋陷阵，纵是身畔无一人作陪，亦是毫无惧色，无半点临阵脱逃之意。
还有句现成的诗作为题词。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后来呢？后来骑士和海盗又去了哪里？”
底下的听众显然相当不满，一拳捶上桌面，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这江湖有来就有去，有聚就有散。你见过哪个大侠是在你面前年老须白，寿终正寝的？”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道。
“这传说就要有传说的样子，这个江湖里见不到了，说不定早就归隐山林，相守终老咯。”
闻言，座下一位面善的黄衣女侠拍案而起，朗声道。
“此言甚好！网恋不奔现，不如不相见啊！”
End.
